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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到過南極這片冰天雪地的人,容易產(chǎn)生一種極地情結(jié)。對那個地球上最遠、最冷、風(fēng)力最大、環(huán)境最惡劣的白色大漠,時常魂牽夢縈,而且不乏再訪的沖動。2017年11月中旬,當(dāng)我乘飛機輾轉(zhuǎn)30多小時抵達世界最南小城一一阿根廷的烏斯懷亞,準備上游輪駛往20年前光顧過的南極大陸,不禁心如鳥翔。
回想21年前,我作為中國第13次南極考察隊的正式隊員及隨隊記者,于11月13日乘13次特快到上海碼頭,坐雪龍船顛簸40余天,才抵達位于東南極的中山站。這回又是同月同日啟程,坐的是挪威海達路德公司的前進號游輪,噸位萬余,乘客200。依照現(xiàn)有國際公約,前往南極游輪,載客至多不超500人。
傍晚駛離烏斯懷亞港,進入峽灣。突然間,晴空中,一道彩虹飛架,游輪迅即滑入幸運之門。此行天氣特別晴好,航程特別順利,似乎從這一刻就已經(jīng)注定。
穿越一向巨浪滔天的德雷克海峽,海面竟然水靜風(fēng)清,感覺像在內(nèi)江內(nèi)河上行進。大批海鳥隨船翩翩,給頗感意外的平靜帶來些許生趣。
兩天之后,終于駛近象島,該島的懷爾德角酷似大象頭、鼻。1916年4月,英國探險家沙克爾頓駕駛著“堅忍號",在距南極海岸100公里的威德爾海域,遭遇浮冰圍困1年3個月后,棄船登上這片企鵝的領(lǐng)地。沙克爾頓領(lǐng)著5名隊員,駕駛一艘救生艇,拼死竭行1287公里,終于抵達最近的一個捕鯨站,遂借捕鯨船救回困守象島4個多月的22名隊員。近看美麗而又冰涼的小島,對于早年南極探險者堅忍頑強的人性光輝和以生命為重的高尚人格,不由得肅然起敬。
布朗斷崖是南極半島的頂點,1989年底,秦大河與幾位外國探險家,就是從這里登岸,腳踏滑雪板,沿南極最長線路首次橫穿。我們上岸后,第一次與企鵝作了近距離交流。按照南極旅游組織協(xié)會規(guī)定,游客與企鵝起碼應(yīng)保持5米距離。船方在游客登岸前,即派員設(shè)應(yīng)游線及警示標志,盡量減少人類活動對野生動物及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
游輪實施的環(huán)保措施近乎嚴苛。帶上岸的背包,要預(yù)先用吸塵器抽取可能夾帶的植物種籽及有害物質(zhì)。游客上岸,不得留下任何物品,也不得帶走除了影像之外的任何自然之物。例外的是乘沖鋒舟巡游時,導(dǎo)游會從海里撈出冰塊,供大家品嘗。
半月島是此行唯一冒著風(fēng)雪踏訪的景點,島上奇石林立,企鵝成群。雖飛雪障目,卻也大飽眼福。
欺騙島是我們此行最心儀之地。相傳1422年,鄭和第六次下西洋時,派遣洪保率支船隊,為準確測量南十字星與老人星正下方的位置,一路追尋來到這里,以便為今后繼續(xù)遠行南半球,宣威交友易貨,提供坐標方位圖示。此舉為哥倫布近80年后“發(fā)現(xiàn)"新大陸,提供了路線圖;也比庫克船長駕船遠航南極,早了整整350年。與隊友們攀爬冰峰抵達百利角,徒步來回整整4小時,一路尋索中華民族祖先首闖南極的蛛絲馬跡,忽然覺得,腳下極地與遠在1.7萬公里之外的祖國,距離似乎很近。
中國游客一致要求參觀喬治王島上的中國南極長城站。我和現(xiàn)任站長陳波是13次隊隊友,曾一同在大年初一,被空投到斯托尼斯荒島,住帳篷,飲冰雪,四處考察采樣。與他同組考察的武漢水生所李植生教授,和他同留中山站越冬。李教授在那次考察中造成的腿疾一直不瘉,次年提前回國確診為皮膚癌,英年早逝,令人唏噓。這回借中國極地旅游論壇南極峰會在南極舉行之際,與他欣喜重逢。陳波盡力為全船中外客人到訪作了精心安排,還向我贈送中國南極長城站登站紀念證書(圖中為中國旅游協(xié)會副會長張潤鋼先生)。
陳波站長親駕雪地摩托,領(lǐng)著我們前往離長城站三四公里的智利機場。目前,每天都有航班,經(jīng)此往返于智利之間。長城站的人員往來與物資補給,幾乎全靠這條空中航線。于是想到,以后游人若坐飛機前來南極,就近上船轉(zhuǎn)悠,豈不是可以節(jié)省時間和費用?隨著南極游升溫,新的觀光產(chǎn)品和方式,必將會被創(chuàng)制出來。
離長城站直抵艾秋島,登岸后發(fā)現(xiàn)四周仙境一般。片片露巖上,群群企鵝正筑巢生蛋,迎候新生命的到來。湛藍的天空、飄逸的云彩、如鏡的海面以及錯落有致的企鵝巢穴,構(gòu)成了絕美的畫面。有位旅友面對絕美景色,忍不住喃喃道:“這兒太美了,太干凈了,我真想哭!”
船上專職攝影師陳婷,在航行中講的極地攝影技巧課,聽了很管用。實地拍攝中,有問題就隨機問她幾句,馬上就能受益。如她講的極區(qū)多用光圈優(yōu)先,就很適合匆忙之中的創(chuàng)作。在十余天的航程中,幾乎每天都有講座可聽,多是涉及南極的動物、植物、歷史故事等。既感到很忙,又覺得過癮。
庫佛維爾島景物更為別致,尤其是島前海面冰山,隨形像物,巧奪天工。生活在瓊樓玉宇間的企鵝,顯得特別可愛。
海豹水中游,企鵝岸上觀。南極的和諧自然,令人心動,又催人不得施之以一點一滴的污損。
到尼克港坐沖鋒舟,第一回來到冰舌崖下,萬年積冰發(fā)出的深藍色光澤,讓人深深震撼。冰舌崩塌入海之前,表現(xiàn)出威嚴的姿態(tài),仿佛在講述億萬年來,南極的漸漸變遷與生生不息。
船停尼克港,背靠南極大陸,凌晨瞬時無風(fēng)。海面成了一面鏡子,映出雪峰白云,一時間實景與倒影真假莫辨,動人心魄。
到達南緯60度以南的南極區(qū)域,幾乎每天都有登岸的時間窗口,船方很體貼地安排了10余次上岸、3次乘舟巡游和1次夜間露營,有大把時間近距離地觀察企鵝等野生動物的一舉一動。
近前細細觀察企鵝的日常生活,相當(dāng)有意思。這位丈夫不停地向妻子伸手示愛,可妻子就是不搭不理。在即將孵育后代的日子里,企鵝們加緊叼石筑巢,做好精神與物質(zhì)準備。
取食叼石的路程往往不短,企鵝們循著即定的“高速公路",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在險像環(huán)生的極地,企鵝們依照生存法則,頑強地為自己辟出生命新天地。這無疑會啟示人們,當(dāng)你借用企鵝領(lǐng)地,愉悅自己身心時,應(yīng)當(dāng)怎樣以敬畏之心和文明之舉,維護地主們的生存環(huán)境,達到和諧共處的可持續(xù)新境界。
一對賊鷗偷偷摸摸叼來兩只企鵝蛋,在眾鵝睽睽之下,先共吃一只,又同享另一只。飯飽肚圓之后,張張揚揚地展示自己生命的活力。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在極地演繹得淋漓盡致,保證了生命系統(tǒng)的循環(huán)延續(xù)。
極地堪稱生命的禁區(qū),可只要靜觀細察,處處都能發(fā)現(xiàn)生命的偉力。這塊冰舌,就酷似鱷魚頭部。
它像不像一峰駱駝,從黃沙大漠來到亙古冰原?
就連“孫悟空”,也一個斤斗從取經(jīng)途中,翻至一萬八千公里之外的天涯海角。它從此安身白漠,見證著這里的天地變幻、云卷云舒……
洛克港有英國人半世紀前建的科考站,現(xiàn)改作博物館,再現(xiàn)當(dāng)年科考隊的生活、工作場景。原來的一間客廳,改作商店,銷售英國產(chǎn)的明信片、郵票和紀念品。雖小商品價格不菲,中國游客都爭相解囊,因為這大概算是地球上最南的商店了。
行至多利恩灣,天朗氣清。船上突響廣播:右前方發(fā)現(xiàn)鯨魚!手持像機奪門而出,只見船舷邊上,一家三口座頭鯨忽潛忽升,搖頭擺尾,一會兒在右舷嬉戲,一會兒又穿過船底在左舷亮相。不時噴出如柱的水花,向遠來的客人盡表地主之誼。它們的友好舉動,持續(xù)達半小時之久,讓每個身處甲板手持相機、手機的人,都拍了個夠。據(jù)船方說,鯨魚如此與人們玩耍,他們也極少見到。我們把它視為是南極野生動物對中國游客行的特別見面禮,或是特殊的告別儀式。
這種座頭鯨公的長8米,母的7米,體重達四五噸,壽命可達半個多世紀。它們現(xiàn)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南大洋,可其祖先就沒那么幸運。有調(diào)查統(tǒng)計顯示,從1904年到1966年,南極海域捕鯨竟有17.5萬頭,這個數(shù)字還只占南極歷年全部捕鯨量的十分之一!英國首都倫敦,居然一度將鯨魚油用于城市路燈照明!近半世紀來,經(jīng)過國際社會協(xié)商,南極凈土只許人們從事科學(xué)考察及旅游觀光。因此,鯨魚等野生動物與人類才保持和平共處。
多利恩灣天氣風(fēng)景俱佳,船長臨時決定拋錨,放艇載客巡游。一只海象靜臥浮冰,接受一船又一船人們前來問候。
穿過畫廊般的利馬水道,前方浮冰擋道,南極之行只得到此為止。此地緯度為65度8分,距南極圈還差100多公里,基本抵達南極半島游輪可至的最南點了。全體游客齊聚船艏,由船上專職攝影師拍下"全家福"?!澳蠘O歸來不看景”!領(lǐng)略過舍得南群島和南極半島大美之景的人們,無不心涌一種極其特別的激奮之情和幸福之感。這種美好的感覺,必將陪伴終身。也很可能會催人調(diào)整生活座標,開始新的人生。旅游有教化功能,南極旅游尤其具備催人超凡脫俗的能量。因此,能作南極游,終生不后悔!
*本文作者:孔曉寧,人民日報社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