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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錄“你知不知道‘城市考古’?這兩年,上海有腔調的年輕人,都熱衷于玩這個。至于劇本殺,都是一幫幼稚膚淺的小孩玩的。”面對我的提問,城市考古領隊函子毫不掩飾她的鄙視鏈。
這幾年,城市考古成為年輕人一種新潮、小眾的深度旅行方式,他們往往是小型的“民間組織”,每個組織里面都有1-2個類似資深導游的KOL領隊,定期組織活動,隊友們跟隨領隊在城市漫步,深入城市紋理,欣賞的不僅僅是外在的風景,而是像一個個城市考古學家一樣,試圖從文化和歷史層面,了解街道和建筑背后鮮為人知的陳年舊聞。
城市考古正在流行
所謂城市考古,又叫城市行走,即“CityWalk”。據說最早發(fā)源于倫敦,倫敦有一條著名的追蹤開膛手杰克的夜游路線。城市行走這種概念的興趣是源于“像當地人一樣旅行”(travel as local)的理念,通常會有一個行家?guī)ш?,帶領大家體驗城市街道,了解文化歷史背景,或者品嘗美味小吃。
還有一種說法,城市考古發(fā)源于日本,俗稱“路上觀察學”。它發(fā)源于上世紀30年代,起初由日本藝術家倡導,有反對消費主義的傾向。
“城市考古”在歐洲、日本等城市興起,近年來慢慢在國內大城市流行開來。最近這兩年,城市考古流行于中國一些城市,上海具備天然的基因和生態(tài),它衍生的心理動因,或許既包含著年輕人對于生活工作的這座城市迅速發(fā)展變化的關注,也有對于城市歷史文化的想象和懷舊。
函子告訴我,據她了解,現在上海有10幾家這樣的城市考古民間組織,從2018年開始,已經舉行了幾百場“城市考古”活動,還在此基礎上開展了一系列城市專題講座、參與圖書策劃與編寫、攝制城市紀錄片等等相關的活動。她個人認為,城市考古其實就是有文化的“壓馬路”和解密城市的“背面”,它是一個學習和旅行的城市探索,會讓人上癮。
函子說,城市考古是一種新潮、小眾的深度旅行方式,通常由一到兩位領隊精心策劃路線和主題,帶著10-20人左右的小團隊,以觀察體驗歷史、文化、建筑等為目的,在城市中漫步休閑。
城市考古的名字其實更像一個文化IP,它的本質是“考現學”。“考現學”一詞來源于日本藝術家金和次郎的《考現學是什么》,書中解釋道:“我們這些同道都把對當代時尚風俗和世態(tài)的持續(xù)關注作為研究態(tài)度和方法,而這樣的整體工作被我們稱為考現學。”
簡單來說,考現學就是對現在現實的考古,以考古的精神面對浮于地面的事物。但可能“考現學”這個專業(yè)名詞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陌生的,城市考古的說法會比較容易被接受。
城市考古設計的路線多是散落在城市的隱秘的角落,這些被挖掘出來的看似普通的街道和弄堂,其實隱藏著有趣的歷史故事。領隊要做的就是有文化的“壓馬路”,告訴你的隊友們背后的并不為眾人熟知的故事、歷史、人文、傳奇等等。
函子說,在上海眾多城市考古團隊里,有一條特別受歡迎的線路叫做外灘背面。外灘是個人人都知道的景點,它幾乎是上海永遠不會褪色的一張名片。但是這條線路恰恰不是考察探索那些具有標志性建筑景點,而是來到外灘的背面——另一個外灘,從歷史的深度、廣度及所呈現出的多樣性完全不遜于世俗中看到的外灘。
上海作為一個金融中心,它的金融體系需要滿足不同社會的經濟面需要,所以歷史上很多中資及外資的銀行總部建筑都分布在外灘的背面。從跨國銀行到商業(yè)銀行再到錢莊等等,這些個等級關系反應到上海的地理位置上,就是外灘A/B面。一個完整的世界格局體系在上海城市空間里有著非常完美的投射,而這里面蘊含的歷史信息比單單看外灘的高大上建筑要豐富的多。但很多人只看到了外灘的A面,卻不知曉外灘的B面也值得探究。
哪些人熱衷城市考古
函子認為,據她了解,城市考古雖然是2018年左右來到上海,但是成為風尚就是這兩年。疫情原因,因為境外旅游受到限制,境內周邊游、本地游逐漸形成風尚,更多的年輕人開始重新了解生活和工作多年的城市。
由于大家對城市探索的欲望逐漸提高,馬蜂窩、攜程等平臺也開始推出了不少城市漫步的項目,其中包括外灘、城隍廟、新天地等經典旅游項目,也有武康路、愚園路、新華路、楊浦濱江等新晉網紅街區(qū),還有一大會址、四行倉庫等紅色線路,幾乎包含了所有大眾旅行目的地。
城市漫步的主要參與者是20~40歲的青年游客群體。他們將武康路看作近年來上海街拍的圣地,隨處可見的brunch餐廳和各種網紅冰激凌店,還有那個在電影《喜歡你》里,金城武和周冬雨坐在陽臺上看浪漫夕陽的武康大樓。五一期間因為懸掛一個巨型的粉紅色蝴蝶結,而成為網紅景點的陽臺也是武康路上的西班牙風格歷史建筑。
有趣的是,這種打著城市漫步旗號的精品團,其實是看準了人們的從眾心理。一場所謂的深度半日游結束之后,無數年輕人收獲美照滿滿,而那些城市探索也不過是商業(yè)世界打造出來的城市景觀?;蛟S大名鼎鼎的設計師鄔達克并不知道,他在1929年設計的西班牙風格獨立式花園住宅,會因為偶然間掛上的蝴蝶結而另類走紅。
回到城市考古組織,函子認為,它們在這波漫步風潮中是一個“甘于寂寞”的獨特群體。在所有城市考古的路線中,都避開了武康路、武康大樓那些名勝景點。發(fā)起人認為在這些網紅街區(qū)的旁邊或者反面幾條路,同樣也是值得考究的,就像前文中提到的外灘背面。每個月,城市考古團隊都會搭配幾條熱門路線和幾條冷門路線發(fā)布在他們的公眾號上,然而很多冷門的路線,同樣吸引到不少參與者。
函子表示,熱衷于城市考古的大都是一些真正有腔調的在上海工作或者生活的年輕人,他們擁有自己的獨立判斷和文化品位,他們也有社交目的,希望通過組織找到有趣的靈魂。
當然,這些活動參與者也有上海本地的四五十歲中年人,他們說著地道的上海話,努力尋找舊時記憶,并為以往未知新的發(fā)現感慨不已;也有二三十歲的來上海工作的外地人,他們或許疲于工作中的效率崇拜而想回歸到現實生活中,去嘗試真正的融入上海;還有一些年輕的家長,帶著孩子來感受歷史變化所帶來的城市風景現象。
這群新興的旅游群體和小眾的旅行方式,表明現代文化消費現象的不斷縱深——從網紅地打卡和吃喝玩樂的同質化城市探索中,進入到文化消費的一個新的階段。
上海,為何能成為考古勝地
迪耶•薩迪奇在《城市的語言》中寫到:“當一個城市真正呈現出充滿戲劇性變化的新形式時,能在何種程度上保持原有的精髓才是衡量它成功與否的標準。”上海,無疑是充滿這種魅力的成功城市。
在中國所有城市中,上海無疑是一座最有故事的城市,歷史的褶皺俯仰皆是。作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上海,擁有歷年公布的3435處各種保護等級的不可移動文物,擁有自1989年以來先后五次公布的1058處優(yōu)秀歷史建筑。2003年,上海市《歷史文化風貌區(qū)和優(yōu)秀歷史建筑保護條例》確定了44個歷史文化風貌區(qū),其中12個位于中心城區(qū)。2007年,又確定了中心城12個風貌區(qū)內的風貌保護道路共計144條,其中一類風貌保護道路有64條,它們被稱為“64條永不拓寬的馬路”。
近代以來,上海是全世界最復雜、最迷人的城市研究樣本,且沒有之一。
弄堂口的光,過街樓的影,石庫門頭上的雕花,墻角落里的流言,從一個人的影像志也可以“考古”,關于一座城在一個時代度過了怎樣的流年光景。看似很感性的話題,實則牽涉到城市更新,人口遷移,邊緣人群等諸多社會層面的討論。
在一位城市考古發(fā)起人分享的關于南京路的老照片之中,一名身穿蘇格蘭服飾的士兵買下了一份街邊報販的報紙,并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而背景中有著中英雙語的電車站牌和時髦的百貨大樓門面,無不告訴著大家,上海作為“東方之巴黎,西方之紐約”,絕非浪得虛名。
上海的歷史或許并沒有像中國很多古都一樣源遠流長,一千年前的歷史,看西安;150年前的歷史,看北京;但若看近現代的中國歷史,上海是一個無法繞開的城市。它的文化脫胎于中華文化和歐美文化混合的一種新生的文化。上海的標簽太多了,“江南園林”、“旗袍文化”、“中國電影發(fā)祥地”、“海派西點”、“世界持續(xù)運營最久之無軌電車線路電車業(yè)”、“上海航線時代“。整個世界的格局體系投射在上海的城市空間中,這是國內其他城市無法展現的。
上海這座神奇的城市,不僅可以從歷史的角度出發(fā),同時也可以去尋找它的民間風情。城市考古團隊設計的路線里,有著大家所熟知巨型石庫門,而那背后卻隱藏著最后的棕繃匠,最后的白鐵鋪,最老的照相館等不為人知百年老店,或許在明年考古的時候,這些老店會成為參與者們的最后一瞥。而在百年繁華的楊浦區(qū),城市考古者們所探索的是工業(yè)輝煌下記憶下的市井空間,通過對東區(qū)污水處理廠、楊樹浦電廠、密豐絨線廠、國棉十七廠的多元化的城市空間的探索,真正去了解老弄堂里原住民的生活方式。
所有這些,為上海的城市考古提供了豐厚的土壤,讓現代都市人產生了一種城市鄉(xiāng)愁式的精神回歸,正如上海一位城市考古的發(fā)起人徐明所說,“物理全球化的時代永遠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虛擬的全球化。如果斷裂與劇變是當下時代的主題,那么回歸歷史與文化則是我們對抗的手段。”
各地城市如何發(fā)掘城市考古
除了上海,中國其他各地城市,有沒有“城市考古“的市場?如何引導?個人認為,需要在3個方面營造我們的城市魅力。
保留原住民的歷史之根
城市的歷史是由生活其中的居民創(chuàng)造的。城市考古團隊喜歡挖掘市井故事,從小人物的命運去投射歷史的變遷與時代的起伏。他們在探索街區(qū)文化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對普通人生活方式的敬意。這些有著寶貴生活經歷以及見證了都市極速變化的當地居民,某種層面是一種“非物質遺產“,或許才是城市考古真正的價值取向所在。
我們發(fā)現,雖然現在很多地方政府開展了一系列歷史建筑保護活化工程,將很多建筑和弄堂都留存了下來,但遺憾的是,很多居民都被遷走了。原住民的離開,意味著生活之脈斷了,自然沒有城市考古價值,一磚一瓦可以保留,但弄堂里的民風無處可尋,就如同無源之水,空中樓閣。
所以,城市考古一定要盡可能的保留原住民的歷史之根,才能像上海一樣,每一棟房子,每一個建筑,哪怕是市井弄堂,都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有讓人探究的欲望。
尋找稀缺的文化內核
城市考古,如何避免“千城一面“,也是值得注意的一個重要課題。全中國找不到第二個上海,但是全中國有很多相似的城市。之所以會出現某種同質化,其實在于城市在高速發(fā)展的基礎上,失去了屬于城市的稀缺文化內核,失去了城市所獨有的IP。
很多城市在快速發(fā)展進程中,把能拆的都拆了,為了尋求某種平衡,另造一條所謂的古街區(qū),其實已經失去了“歷史名城“的價值。但也有一些城市,比如天津、濟南、廣州,他們的城市肌理還留存完好,和上海一樣,包括建筑、特殊遺存、歷史風貌依然保持著某種文化定力,最關鍵的是,在其他城市根本沒有。這樣的城市,往往有發(fā)展城市考古的潛質。
你原來以為那里只有一棵樹,走進一看才發(fā)現深藏著一個森林。這種驚喜,是很多美好城市值得去珍惜的。
探究城市更新商業(yè)倫理
城市考古,并不意味著只有“古”,有“今”,并不是讓你去做真正的考古專家,城市考古和城市現代商業(yè)文明并不沖突。
上海愚園的改造就是一個不錯的例子,你可以把那里看成一個考古街區(qū),那里的每一棟房子都有故事,你也可以在那邊享受到現代人該有的商業(yè)文明。
烏鎮(zhèn)的操盤手陳向宏曾經表述他的“小鎮(zhèn)理想”:我們旅游目的地小鎮(zhèn)要做的是什么?就是滿足旅行者兩方面的要求,我們要做一個跟他平時生活空間有很大差別性的“殼”,再在這個小鎮(zhèn)里面裝他熟悉的離不開的生活、商業(yè)業(yè)態(tài)。
旅行、生活,從來和商業(yè)、消費是不沖突的,關鍵是場景如何設計,以一個工匠,以一個極客的態(tài)度去主動引導、搭建,或許能讓城市變得更有機,更有魅力。城市更新其實是一個城市可持續(xù)性地進行“新陳代謝”的過程,除了對建筑物理空間的舊改外,城市更新還包含經濟、社區(qū)、產業(yè)、文化等的綜合優(yōu)化與升級。
綜上,城市考古或許是現代都市人的一種旅游休閑覺醒的新生活方式?,F代都市,隨著以制造業(yè)為代表的傳統(tǒng)工業(yè)從城市中心撤離或衰竭,以歷史魅力、文化創(chuàng)意和休閑娛樂為主的新興產業(yè)和休閑方式逐漸興起,這種改變的背后,是城市給我們帶來的歸屬感、文化認同以及更好的商業(yè)文明。